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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越地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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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越地 (二)

極樂坊的中院, 每逢宴請,都是要出人去表演歌舞的。

日頭漸落,溪霞院內久違地一片焦急忙碌起來,只是來來往往的姑娘面上, 多出幾分少有的焦急和期盼來。

「媽媽, 怎麽樣?」

劉媽媽一踏進院子, 洛娘子就急步走上去,反水掩著門, 面色焦急。

劉媽媽深吸一口氣, 「成了,今夜都督府內有宴席,算不上是什麽貴客, 所以動不到上院的那些姑娘們。」

「我和管事的說了,加個我們院裏出的——」

「那就好……」洛娘子長松一口氣, 被幾位姐妹攙著, 緩緩地坐到凳子上。

寧桉站在一旁,心底不住盤算。

按照慣例, 都督府的宴席,去歌舞的姑娘們只要不出岔子, 每人能得十兩銀子, 看上去少, 可擱外頭,平頭百姓一年的花銷也不過是這了。

這十兩銀子, 姑娘們還不能單吞了,往往要給宴席的管家點, 零零碎碎下去,一日下來, 到手的不過六七兩。

如今溪霞院要三百兩銀子,光靠這個,自然是不夠的。

只能靠賞銀了。

「劉媽媽,」寧桉喊,「你再給我講講,明日的宴席都有些什麽人來?」

這事本是機密,但劉媽媽與管事關系不淺,大家也都知道溪霞院如今的境況,就指望著那點銀子過日子呢,自然也偷偷透點消息給她。

「好,」劉媽媽水也顧不上喝,湊到姑娘堆裏,細細地講了,「明日裏主要是都督府做宴,當然,大人物肯定不會來,來的都是各家的公子哥。」

「這裏面要註意的,一是都督府的二公子,二是太守府的三公子,兩人頗不對付,向來喜歡爭搶……」

搶?寧桉眉梢一挑,搶起來好啊,就怕他不搶。

她說了半晌,寧桉一點點把思路理清。現在是申正,酉初的時候,姑娘們就要進府,滿打滿算也只有半個時辰可以打扮,寧桉顧不上太多,連忙招呼著人開始動手。

既是孤註一擲,院子裏去的,自然是顏色最好的洛娘子。

寧桉咬著眉筆,飛快地在洛錦娘面上勾勒,也不塗那些濃墨重彩的顏色,輕輕幾筆,在眼角勾勒出幾片杏花。

春杏渺渺,似有非有的落在白皙面上,用打碎的珍珠蹭上,一眼看過去,燥熱夏夜平添幾分柔意。

「我這樣子,其實放在上院裏,算不得出彩……」

洛娘子有些猶豫,端放在膝上的指尖掐緊綢帕,「萬一……」

「無礙,」寧桉搖搖頭,上輩子和娛樂圈對接過,那個圈子裏純靠五官艷壓群芳的也有,但亦有一些,五官算不上頂尖,靠得就是感覺。

「姐姐是去宴上跳舞的,主座離臺上這麽遠,什麽瑕疵都看不出來了,」寧桉解釋,「只需要吊著他們就好。」

「你是說猶抱琵琶半遮面那種?」

極樂坊裏的姑娘們學歌舞的時候也教過這些,洛娘子略一擰眉,意會了寧桉的意思。

「不錯。」寧桉點點頭,最後畫下幾筆,站直了長松一口氣。

她的化妝技術算不得頂尖,昔日裏畫的大多也是幹凈利落職業妝容,好在曾經因為好奇琢磨過圈裏一些妝師的手法,現在看,效果還不錯。

「大部分男子對樣貌的追求其實還沒到那種吹毛求疵的地步,」寧桉上下打量兩眼洛錦娘,「重要的是那種感覺……」

「越是繁糜,就越要清麗;越是世俗,就越要絕塵……」

「姐姐跳的是綠腰舞,本就是輕盈柔美之舞,配上今日的裝扮,恰到好處。」寧桉笑著打量洛娘子,半卷白紗覆面,恰到好處地遮住略微凸起的顎骨,只露出盈盈露目來。

「嗯。」

洛錦娘緩緩呼了口氣,露出抹笑顏來。

恰好,院外有小廝疾跑來敲門,「劉媽媽,可準備好了,該去了。」

「來了!」洛娘子扼首回話,頂著一眾姑娘的目光,站起身了。

寧桉指尖一緊,跟在洛娘子身後,兩人一同走了出去。

出院子的時候,她第一眼,就看見遠處,夕陽落在朱紅的琉璃瓦上,都督府的繡樓高立,一片奢靡姿態。

「洛娘子,」小廝們擡了頂青布轎子,看著寧桉示意 「這是今日跟著娘子的侍女?怎麽之前從未見過。」

「這是媽媽新帶回來的,」洛娘子含糊笑笑,扯著寧桉上了轎,時間緊,小廝也不多問,擡轎就走。

小轎剛好可以擠下兩個人,晃晃悠悠地,寧桉坐在上面,心底略微有些新奇。

這還是她第一次坐轎子,但是出乎意料的,沒有半點不適應。

原主身體習慣了?

寧桉有些狐疑地想,手縮到袖口裏,捏了捏那荷包裏的珠子。

圓圓的一顆,摁在指尖上,莫名地讓她安定下來。

「桉姐兒,」一直沈默思索的洛娘子卻忽然擡頭,牽住了她的手,「若是……」

她表情有些躊躇,「萬一我們沒籌夠銀子,你就偷偷出去吧……」

嗯?

寧桉一楞,洛娘子挽著她的手,眼神悲切,細細地解釋起來,「前些日子外面來了戶鄉下人家賣女兒,你就是這麽被媽媽撿進來的。你來時渾身是血,也因此沒報上去。」

「如今你算不得極樂坊的人,到時候趁亂悄悄逃出去,去外面,也比被人壓倒下面院子去好……」

寧桉喉頭有些發澀,哪怕理智告訴她,劉媽媽救她的銀子和三百兩比起來,不過與杯水車薪。可這種真心實意的擔心與惦念,還是讓她沒辦法狠下心自己離開。

更何況,在什麽都不知道的情況下,貿然離開溪霞院,又真的好嗎?

「總要先試試,」她垂下眼,和洛娘子貼在一起的手腕泛著微涼的觸覺,「實在不行,還有其他法子。」

「嗯……」洛娘子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麽,又說不出口。好在也沒給她說話的機會,小轎停在都督府的角門,兩人掀簾下車,和其他院姑娘們站在一起。

夕陽西下,夜色開始浮現。金碧輝煌的都督府,在燈蠟的照亮下,煥然若人間仙境。

進府之後,一群人來到主殿後的小屋,寧桉最後給洛娘子整理了妝容,握了握她的手,笑著看她和其他舞姬一起,進了殿。

隨後,她換上丫鬟的服飾,在管事的帶領下,到了另一頭的殿角,等著歌舞完後接引洛娘子。

「這就是都督府麽……」

隱在角落裏默默等待,寧桉側眼看著眼前一片繁華景象。朱門繡戶、錦衣玉食,三百兩銀子困死了滿園的女人,卻連這算不上頂奢華的宴會半角都不夠。

「這個越國,當真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想著院內眾人給她講的,越國貧農的日子,寧桉不由得咋舌。

歷史上各種各樣的國家朝代多著是,可也沒有哪個像這越國這般,統治階級與非統治階級割裂成這樣。

「錚錚!錚錚錚——」

不知不覺間,絲竹聲漸起,寧桉擡眼往殿內看,戌正時分,宴席正式開始了。

最前的主位上,坐了幾個年紀不大的公子哥,皆金衣玉帶,腰佩珠環。

作為主家,都督府牧骍牧二公子在大哥坐下後,才眼不見心不煩地坐在老對頭對首,興致缺缺地舉杯酌酒。

「喲,牧公子,」他對面的太守府曹佳裴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今日不是你府上做宴,怎麽,我來這你是十分不待見了?」

牧骍怒氣一湧,啪地就把酒杯子往桌上一甩,冷聲道,「有些人知道了還要來著討嫌,可真是沒眼見——」

「這可是你哥請我來的,」曹佳裴嗤之以鼻,「若是你請,你倒是看我來不來。」

說罷,他舉起一杯酒,對著最上首的都督府長子牧荊一敬,幹脆利落地喝了下去,倒懸杯盞,對著牧骍挑釁地笑笑。

「牧骍!」牧荊接了這杯酒,側眼冷睨一眼自家弟弟,他知道兩人向來不要好,可眼下也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大庭廣眾之下掉份。

他懶得再看,一揮手,自然有管事帶著歌女們上來,靠著樂聲舞韻壓一壓這殿裏沖天的火氣。

寧桉混跡在侍者群中,見此情況,心下一緊。

「楊柳慢 ,環月瑤……」

琴弦驟起,她盯著臺上,合著手默默等待。

最先出場的,才最動人,劉媽媽早早通了關系,把洛娘子安排在第一個上場。

果不其然,緩緩樂聲裏,她看見洛錦娘一身綠腰環佩舞裙,帶著面紗,柔柔地上了臺。

綠腰舞又名十八拍,隨著樂聲旋律又緩轉急,舞姬的腳步也變換得越發繁覆,急促,輕捷。

極其抓耳一聲箏響,牧骍渾身一激靈,下意識往臺上看去。

腰如細柳回風,眸如春杏映酒。墜珥時流盼,修裾欲溯空。殿內本就炎熱,哪怕擺了幾大個冰盆,也壓不住牧骍印酒帶來的火氣,可眼下,他卻顧不上那麽多。

與繁覆叮當的衣裙做比,那舞姬發間未著濃翠,只以半點青蔓做纏,斜斜飛了只素玉簪。殿內燈火晃眼,牧骍眼前一片昏花,可也敏銳地覺察到,那舞姬眼角,隨著飛旋間隱約閃著半點柔光。

那是什麽?

他不由得俯身向前,探眼欲看。偏那舞女不解風情,動作反倒變換得更是繁覆急促,軟腰間系著的環佩繡帶翻飛間叮當作響,越響越急,活像是敲在他心底的鼓聲,逼得牧骍也止不住心跳急促起來。

停!

就在他忍不住要叫停好看清芳容的時候,樂聲戛然而止,滿堂瞬間寂靜,那舞女柔身一拂,起眉探眼,正正將那半幅清麗面容露在幾人面容。

牧骍看清,那點柔光,竟是半點春杏,夏夜裏盈盈。

「好!」

他下意識屏息凝神,半響喜上心來,幾乎立刻要叫好,卻被一聲打斷。

曹佳裴亦是看得面滿春風,搶先他一步叫起好來。

「這是我府上的舞女,你又湊什麽熱鬧?!」牧骍氣不打一處來,怒沖沖地吼,那曹佳裴也不是個吃素的,當即冷笑起來。

「你府上,極樂坊什麽時候成你府上的了?都督府竟是僭越至此?」

「你!」

牧骍被他懟得心頭一梗,偏又不敢接話,這極樂坊上院向來是屬於皇家,私底下怎麽說都行,大庭廣眾之下,他可不能直接承認。

至於這舞姬是不是上院的,牧骍想都沒想。

能同時吸引住他們兩人,能是些胭脂俗粉?

「不敢。」他咬牙冷笑半聲,轉身又看向臺下,只見那舞姬未解白紗,只露出盈盈一雙眼直直地看著他,半響像是含羞一般,悄然回首,欲步悄走。

他更是興起,顧念著曹佳裴,不敢做些什麽,一揮手,「賞!」

寧桉聽見這一聲,眼睛一亮,看著都督府的小廝聽了令,舉著個紋銀盤子向她走來。

「哪位是洛娘子的丫鬟?」那小廝和善地笑著問。

「這,」寧桉連忙上前,笑著接過盤子,悄無聲息地掀開簾子一看,亮珵珵的滿盤銀子折射出亮眼的光。

「嘶——」

她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事情還沒完,上首,曹佳裴見人如此做派,也冷笑一聲,一揮手賜下一盤銀子下去。

他先前說了話,自然不能打自己的臉,這盤銀子,賞得比牧骍的更多,更重。

寧桉暗地裏把銀子一掂量,心下一松,這裏足足夠三百兩銀了。

臺上管事見兩位公子談攏,一時間也松了口氣,生怕出什麽兩男爭一女的戲碼來,連忙揮手示意。

樂聲又起,別的姑娘上臺接著獻舞,洛娘子眼含熱淚,急匆匆地跑回偏角,扯著寧桉的手問,「怎麽樣,夠嗎?!」

「夠了!」寧桉重重地點頭,兩人對視一眼,不由得笑起來。

不管怎麽說,今日的目的,總算是達到了。

她們溪霞院,可以保下來了。

「桉桉,真好啊……」坐在人流湧動的後殿偏角,洛娘子不敢取下面紗,只是輕輕拭過眼角,「她們都以為我是上院的姑娘,可我這下巴,哪裏進得去。」

「今日多虧了你,若是沒有你,想來,我們院的姐妹們,怕是要流落到臟地了去了。」

「哪裏,」寧桉捧著她手笑,「今日獻舞的可是姐姐,我可不敢貪功。」

洛錦娘搖搖頭,若她有那能迷住兩位公子哥的本事,哪裏還等得到現在落到這般地步。

她心底清楚,都是寧桉給她出的主意做的妝容,才有今日這般效果。

極樂坊裏都是人精,宴席上兩位公子給了賞錢的事傳出去,他們溪霞院,自然不會有人敢來欺負。

「哼!」

就在這時,人群裏忽然闖進來幾個怒氣沖沖的繡衣女子,她們大多妝容精致,身姿嫵媚。

寧桉認識她們,這是極樂坊另一個中院,晚芍院的姑娘們,就在洛娘子後一個表演。

洛娘子獻舞後,牧骍曹佳裴兩人忙著較勁,自然沒心思繼續看,只不過跳了一半,就讓人把歌舞撤了,也讓連日精心準備的晚芍院姑娘們不爽。

「都要淪落到下院的人了,竟然也還有本事冒出來?!」

為首的紅衣姑娘面容惱怒,眼眸含火,一揮手幾人把寧桉二人圍在角落裏。

「洛錦娘,你那鴨子樣的下巴呢,怎麽不敢露出來了?」紅衣姑娘一揚手,就要扯洛錦娘的面紗,惡毒地笑道,

「我倒要看看,見了你這幅真容,公子們還下不下得去口!」

「你幹什麽——」

寧桉一驚,下意識擋在洛錦娘身前。那紅衣姑娘被她拽住手,惱羞成怒地喊,「你們還敢還手?!不過是溪霞院出來的賤貨,還想翻了天不成!」

「沐巧巧!我們同是中院的人,你這麽做,就不怕管事責罵嗎!」洛錦娘也反應過來了,漲紅了臉把寧桉往身後擋。

「桉桉,你頭上還有傷,小心!」

「喲,」沐巧巧更是來勁,指著洛錦娘的鼻子就罵,「你還給我擺譜了?!我也不怕告訴你,之前你們院裏的席,是我搶的,我姐姐可是上院的人,止不住什麽時候就被大官看上了!」

「你倒是看看管教的敢不敢罵我!」

「只是真是沒想到啊,都這樣了,你還敢出來!」沐巧巧眼珠一轉,神色譏諷,「怎麽,想著以後要去下院拋頭露面,提前積攢經驗來了!」

「你!」洛娘子氣急,剛要反駁,就見身旁忽地探出來一只手,啪地打在沐巧巧嬌艷的臉上。

啪——

「你!」

「你什麽你?」寧桉冷著臉,毫不客氣地把洛娘子扯到自己身後,一雙眼直勾勾地盯著沐巧巧,「這裏可是都督府,沐巧巧,在這鬧大了,你猜猜你姐姐保不保得住你!」

「你威脅我——」

沐巧巧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再一看,只見穿著丫鬟服飾的少女面容清秀,鬢發卻烏黑如雲,一雙眼又亮又清,冷著臉看人的時候,有種說不出的氣勢來。

不像上院那些千嬌百媚的姑娘,是那種,更深一點的,居高臨下的氣勢。

放屁!沐巧巧半響反應過來,怒上心頭,高位個屁,這不就是個丫鬟,給她□□都不配!

她竟然被個丫鬟吼了?!

沐巧巧怒上心頭,再一想這本來打算借宴會大出風頭讓姐姐把她弄到上院去的,誰知道殺出來這麽個程咬金,一下子全完了,更是怒急。

她下意識一攘,旁邊幾個姑娘見狀及時來幫忙,沐巧巧心底一狠,拽過寧桉袖口就要往裏塞東西。

彭!

到底是猶在病中,寧桉剛一擡手,後腦勺不知道撞到了什麽,忽然一疼,渾身一顫,軟到了下去。

可偏巧,沐巧巧塞的就是一根瑪瑙釵子,尖銳的釵尖一挑,恰好把寧桉的小荷包挑落出來。

臥槽!

寧桉眼前一陣青黑,簡直要罵娘。都督府丫鬟脖頸上不能帶配件,她才把荷包藏袖子裏,誰知道竟然會遇見這麽個瘋子。

「這是什麽東西!」

沐巧巧尖銳的叫聲響起,一時間,滿殿的下人都湧過來,管事的眉眼不耐,怒沖沖地吼,「吼什麽吼什麽,越發沒有規矩了,驚擾了前面的大人們,我看你們怎麽辦!」

「洪管事!」沐巧巧笑意惡毒,她可是一眼就看出來了,這荷包的布料不一般,哪裏是溪霞院這個破落戶能拿得出來的。

「洛娘子這丫鬟,她偷盜府內的東西,你看這荷包!」

沐巧巧快步把荷包撿起來,塞到管事手裏。

他媽的,寧桉後腦劇痛,眼前一陣昏花,腦震蕩的後遺癥幾乎要讓她吐出來。

這荷包非同小可,寧桉心下一狠,就要上前搶,可是腳步虛浮,才走半步,就踉蹌著軟倒。

好在洛娘子機靈,一揮手把東西搶回來,厲聲呵叱,「這是我們院裏的荷包,怎麽又成搶的了,沐巧巧,你少血口噴人!」

「我血口噴人,好啊,你把荷包打開看看!」沐巧巧揚眉冷笑。

眼看著兩人又要吵起來,鴻管事心底厭煩,他看看沐巧巧,想著這人上院的姐姐。又看看洛娘子,心底顧念起二公子興致勃勃的眼神。

舍誰都不好,可這麽鬧下去,別真擾到前頭了。

鴻管家眼神一凜,落在一旁低垂著臉捂著腦袋的寧桉身上,他自然也認出那布料不是溪霞院可以有的,冷笑一聲。

「來人,把這丫鬟給我拖下去打死,敢偷都督府的東西,怕不是嫌命長了!」

「這!」洛娘子一急,當下把寧桉牢牢護在身後,「你們就不怕牧公子怪罪!」

鴻管事冷眼看她,「洛姑娘,我們已經是給你幾分面子了,不過是處置個丫鬟,二少爺問起來,我也沒罪。」

「你!」洛娘子神色淒然,可也知道,鴻管事說得不錯。

不過這個丫鬟,死了就死了,還能怎麽樣呢。

腦後疼痛加劇,寧桉眼前一片晃動,半句話也說不出來,她只迷迷糊糊聽見鴻管事的聲音,心下發緊,勉強扯了扯洛娘子的舞衣。

「走……」

「什麽?」洛娘子神色一驚,連忙湊到寧桉嘴邊,仔細聽著那比蚊子嗡嗡大不了半點的聲音。

「去主殿,荷包……」

寧桉咬著牙擠出幾句話來。鴻管事看她們這幅模樣,心下疲累,一揮手,就有侍衛要來扯兩人。

媽的,寧桉心底怒罵,只求洛娘子能夠領會她的意思。

彭!

好在她運氣還算不錯,看著逼近的侍衛,洛娘子一咬牙,擡手攔住寧桉佝僂下的腰肢,踉踉蹌蹌就往主殿跑。

「快攔住她們!」

身後,尖銳的叫聲響起。洛娘子眼神一凜,定定地撞上舞姬們上臺的暗門,砰地一聲,沖進了殿內。

「什麽人!」

「誰!」

大殿內,一時響起雜亂的叫聲來。洛娘子體弱,寧桉亦是不虞,兩人重重地摔在臺上,一擡眼,就是主位公子哥們驚訝的表情。

「這是……」牧骍神色莫名,仔細看了看洛娘子身上的綠腰舞衣,「方纔那個舞女?」

「喲,」曹佳裴冷眼旁觀宴上鬧象,嘲笑到,「貴府連個宴會都辦不好,使臣可是要到南都了,到時候……」

「夠了!」

牧荊面色發青,一砸酒杯,「鬧出這幅樣子,好看嗎?!」

他疾步走下,站在幾人面前居高臨下地掃過神色驚恐的沐巧巧等人,厲聲呵叱,「這又是怎麽回事?!」

「大人!」鴻管事面色發白,跪在地上驚慌失措地磕頭,「這,這舞姬帶的小丫鬟偷盜府內財物,被發現了下人下令要處死,不料她心氣太重,才——」

「才擾了宴會啊!」

「不是,不是這樣——」洛娘子攏著寧桉,不住地搖頭,淚眼婆娑地看向牧骍,祈求萬分。

牧骍卻不見先前的熱切模樣,冷淡地看了一眼,背過頭冷聲開口,「這點事都做不好,還楞著幹什麽,拖下去!」

沐巧巧一聽這話,頓時喜上眉梢,有帶刀侍衛冷著臉,扯過寧桉的胳膊就要把她往外拖。

「等等……」

狼狽地跪倒在地,寧桉喘著粗氣,有氣無力地喊,「牧公子,你看看,這是什麽——」

「什麽?」一時間,眾人皆楞在原地,沐巧巧瞪大雙眼,氣沖沖地要吼,就見寧桉手腕一翻,一顆小小的紅珠從她掌心滑落,掉在地上。

白玉為底的大殿內燭聲幽幽,紅珠落地的聲音卻清脆可聞。牧骍隨意地一瞟眼,正見那珠子滾落,在燈火下折射出曼妙的暗金藤紋,一路滾,停在那少女膝旁。

張張揚揚的紅,一時間灼痛了牧荊的眼。

「這是什麽東西——」沐巧巧還在叫囂,卻見下一刻,場內諸位公子哥齊齊色變,砰地一聲,竟是全都跪了下來。

「見過使臣!」

牧骍抖著聲音喊,眼神飛快地往那珠上一瞟,又像是被燙到了一般,飛快收回眼。

越國天珠,赤色金紋。

見珠……如見國君本人。

刷刷——如同風吹麥浪,短短幾個呼吸間,都督府金碧輝煌的大殿內,先前各異神色的眾人,統統跪倒下來,神色驚然。

洛娘子渾身一抖,長大嘴巴看著這一切,半響,緩緩低頭,看向暈倒在她懷裏的寧桉。

「使臣……?」她恍然若夢,顫抖地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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